深夜。
玩了好几个小时俄罗斯方块的安室佑愣愣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,一时没忍住,情绪差点崩溃。
从下午最后一堂国语课结束,他已经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待了整整八个钟头!
安室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,他转头看了一眼墙的时钟,11:30,距离第二天只剩下三十分钟。
第二张命运之牌上明确了时限,是“今天”,所以只要再过半个小时就能确定清水大小姐不会被卡车撞飞了。
但是看着依旧坐在靠窗位置看书的清水深月,安室佑心情却并没有变得轻松。
从以往的经验来说,命运牌的预言是绝对的,它有着无视一切物理规则和常识的力量。
所以,于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清水大小姐现在在他眼里,就像是随时都可能被一阵微风吹落的樱花,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猝然消逝。
可是话又说回来,她要是真的没事,那麻烦就大了。
第一张关乎自身的命运之牌是唯一不具备强制性的,也就是说,如果安室佑自己主观意志决定不照做,它就不会发生。
而在这个前提下,如果清水深月最终也没有被卡车撞飞……
嗯,是的,全球海平面将会上升一百米。
来东京之前,安室佑其实对这座国际性大都市怀有一点畏惧情绪,甚至有想过一些黑道剧情,比如因为冒犯不得了的大人物而被沉入东京湾。
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自己终究是没有去东京湾,但东京湾今晚会来找自己……
不过,真的会这样吗?
安室佑皱着眉,心中的疑虑始终挥之不去。
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主动干预、去对抗命运牌的预言。
但结果是,第二张牌或者第三张牌一旦被选中,牌面显示的事情绝对会发生,存在不讲道理的强制性。
所以今晚世界大概是不会毁灭的,可如果清水深月不改主意的话,各务台高等中学的社团大楼怕是要毁灭了。
八轮大卡车从天而降,精准撞入这间顶楼的房间,这么精彩的画面哪怕是在电影里安室佑也没有见过。
这么想想甚至还有点小期待?
“安室君,如果你很无聊,我建议你找点书读一读,而不是在一款1984年的游戏上浪费生命,或者一直很不礼貌地盯着别人。”
清水深月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,连头也没抬,只是清冷的声音让这个房间内本就不高的温度好像又有所下降。
安室佑不想理她,转头看向书架,顿时兴致全无。
全是一些书名看着让人头大的书籍,广泛涉及心理学、社会学、哲学、宗教、历史……一本轻小说或漫画也没有。
当然,过去的漫长时间里安室佑不是没有试着读一读,但没有坚持超过二十分钟。
专业术语太多、象征手法太多、宗教及本土典故太多、绕着弯儿的复杂逻辑太多……
这些书真的有人会看吗?
安室佑又转回头,看向清水深月,她纤长的手指轻移,书页哗啦一声翻过。
好吧,心理医生会看。
“怎么,这些对你来说太复杂了吗?”
“啊……嗯。”
“我能理解,毕竟每个人的兴趣是不一样的。安室君喜欢什么样的书?”
“轻小说之类的吧。”
“像这本?”
清水深月抬起头,一只手揉着长时间看书而有些发涩的眼睛,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轻小说。
《我妹妹天下第一可爱》,卷七。
封面是泳装银发双马尾少女,右下角是零老师的亲笔签名。
啊,这个系列有看过,而且这本好像还是新出的。
但是,当着非宅的面说出自己喜欢这种轻小说,果然羞耻度还是有点高。
不过,等等……会拿出这种小说来,莫非清水大小姐是个隐宅?
考虑到这种可能性,安室佑几经犹豫,最终支支吾吾地红着脸点了点头。
“嗯,那、那个……能借我看看吗?”
“没问题。”
安室佑脚步僵硬地上前接过书,坐回去,翻开……然后清水深月开口了,带着明显戏弄意味的语气。
“那本书其实是立花校长落在这里的,想不到安室君居然喜欢这种书。
我记得你现实里是有妹妹的吧,唔哇,稍微有点恶心呢。”
“你……”
安室佑看着微笑着的清水大小姐,一时噎住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脸颊迅速涨红。
上来了上来了,血压上来了。
咔嚓!
闪光灯一亮,清水深月放下手,收回手机,然后翻开躺在大腿上的书继续读,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
“你干什么?”
“嗯?拍照啊。”
“哈?”
“和学院第一的美少女深夜共处一室,却在那里一个人看妹系轻小说……这么有趣的事情,当然要记录下来。”
“哈?!”
“另外,安室君,如果以后有机会认识一下你的妹妹,我会拿给她看的哦。
有一位这么一心一意的妹控哥哥,她说不定会很感动呢?”
“你踏马……嘶……”
安室佑倒吸一口凉气,血压飙升。
此时此刻,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绝对不能让小澪和这个女人认识!
叮叮咚~!
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暂时止住了安室佑快要冲破天灵盖的血压,他顺着声音看去,是清水深月的手机。
她也朝这边看了一眼,然后什么也没说,接通了电话。
“喂,是我。”
……
“好的,知道了。”
清水深月放下手机,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,直到它自动息屏才叹了口气,站起身把书放进书包。
“你……”
“突然有点急事。”
安室佑也站了起来。
他很清楚,这是命运牌的力量。
看来比起拿一辆大货车砸社团大楼,它还是更倾向于让清水深月自己走出学校的故事发展。
“若恶人引诱你,你不可随从。”(——旧约圣经·箴言)
“什么?”
安室佑看着走到门口的清水深月,她也回过头来,用相当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。
“答应我,别做傻事,安室君。”
“喔……”
她走了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安室佑静静地看着没有关上的门,门外是漆黑的走廊。他知道,清水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命运牌的死亡威胁当回事。
她很自信。
这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绝对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,又或者是作为心理医生的骄傲,毕竟没有哪个心理医生会是会被患者的胡言乱语吓到的。
信息量的不对等,认知的不均衡,这导致安室佑和清水深月在对待同一件事上的态度截然不同。
是啊,她忽视死亡威胁,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看,这是有理由的。
可自己呢?
自己明知事情的严重性,还要放手不管吗?就这样任由一个无辜的少女失去生命?
她或许有些好奇心过重,或许有点不讲道理,说话也很气人,戏弄人的态度简直无法忍受,但……也不至于让她去死吧?
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,那和自己亲手杀死她有什么区别?
牌是自己抽到的,命运是自己选择的,这不就是在亲手杀人么?
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安室佑在漆黑的走廊上停下的脚步,侧头看向旁边,是二年B班的教室。
里面黑漆漆的,稀薄的月光洒进来,只能让人看见桌椅的轮廓。
安室佑记得,班上有棒球部的成员,对方总是会把金属球棍放在后排的柜子里,基本不怎么用,只在必要时拿出来耍帅。
“哈……真没办法。”
扭了一下肩膀,安室佑把书包扔到一边,走进教室。
总结一年多以来的经验,被选中的命运牌不受任何现实规则限制,一切主观干预全部无效。
阻止的方法只有一种,那就是利用它自身的规则。
而命运牌优先级最高的规则便是——“三件事必然会发生一件,也只会发生一件”。
所以,现实就是这么让人无奈,安室佑唯一能对抗命运牌的手段,就是照它说的去做。
反抗,只不过是另一种屈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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